谈柳永:名利场中的异类

时间:2020-10-30 09:57:34 柳永 我要投稿

谈柳永:名利场中的异类

  柳永是两宋词坛上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,也是第一个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,纵观柳永的一生,柳永对后来词人影响甚大。下面我们为大家带来谈柳永:名利场中的异类,仅供参考,希望能够帮到大家。

  谈柳永:名利场中的异类

  一

  从古至今,因为没有人能免于死,所以,人们一直在不断地执著地探寻着活的意义,在这一过程中,活逐渐承载了一种非比寻常的重量――活,应该为死后的长存积淀财富,或是精神的,或是物质的。这就意味着,一生的奋斗,往往是为了死后的荣光与不朽,这一点在古代表现得尤为明显,司马迁就曾说过,他之所以忍辱偷生,只是因为担心“文采不表于后世也”。

  封建时代的士子们,标榜克己复礼、仁义道德,以“夫子”的严谨标准要求自己,处处彰显正人君子的风范,或正襟危坐,或装腔作势,或痛饮高歌,但一律给人严肃不可亵渎之感,仿佛名利场上的这些人,从来就没有过欲求,从来不屑于阴暗。其实,他们被名利束缚的背后,又藏着多少偷鸡摸狗的勾当!他们玩弄权术,掌控女人,无所不为,多是些下流货色。

  然而,就是在这样的名利场中,毕竟还是出现了一些异类。因为有了他们,那些逝去的岁月才弥足珍贵,熠熠发光。而柳永,就是其中光亮最为夺目的一个,他的真性情,他的真风流,无疑为一个最黯淡无光的时代点亮了一盏灯,尽管这盏灯的光芒在当时显得那样微弱,似有随时被吹灭的危险,但他毕竟一直在亮着,即使是在他生命逝去一千年后的今天,这盏灯的光亮依然不减当年。这光亮里,除了有诗歌的成分,当然更有他人格的成分。

  在他留世的文字中,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要追求不朽,但他却获得了真正的永生。

  试问谁能像他一样,在生前可以免费住在青楼妓馆,赢得青楼女子的真心,获得这个在当时还很有文化的弱势群体的集体青睐?在纸质媒体尚不甚发达的时代,谁能做到几乎每一篇作品都为人争相传唱,做到“不愿穿棱罗。愿识柳七哥;不愿君王召,愿得柳七叫;不愿千黄金,愿得柳七心;不愿神仙见,愿识柳七面”的`风靡?要知那时的柳永,已经是不名一文了!谁又能在死后由这些美丽的女子们安葬,每逢清明,都有歌舞妓载洒于墓前祭奠?“乐游原上妓如云,尽上风流柳七坟。可笑纷纷缙绅辈,怜才不及众红裙”,在一部煌煌的中国文学史上,谁能做到这一点?是的,只有柳永。

  都说女人的心最善变,都说青楼卖笑的女子的心最冷漠、最无情,可是,穷困潦倒的柳永得到了她们的真心!凭的,只是他从读书人堆里爬出来后,以“真怜爱”的目光,以“真欣赏”的心态去平等地对待她们!他在一千多年前的中国,一个成天把所谓的“礼义廉耻”,把虚伪的道德挂在嘴边,把升官发财当作男人唯一出路的中国,无疑是一个异类。一个满脑子仁义道德,一边玩弄女人,一边又把被玩弄者钉在万劫不复的耻辱柱上的人,永远无法理解柳永的离经叛道,因此,他也注定了被他们疏离、冷落,注定了在男人世界里的孤独。

  异类永远是孤独的,但他应该为他的孤独高兴,因为正是孤独使他离开了混浊的男人堆。正是孤独成就了他的永恒。

  那么,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柳永呢?

  二

  柳永在《笛家弄》一词中写道:“花发西园,草熏南陌,韶光明媚,乍晴轻暖清明后。水嬉舟动,禊饮筵开,银塘似染,金堤如绣。是处王孙,几多游妓,往往携纤手。”然而,这轻快明朗的一切,到头来。却只能“对嘉景,触目伤怀,尽成感旧”。

  柳永并不是一出生就注定了困窘,就像他的诗词中所描绘的那些美景一样,他也曾马蹄轻疾。江南武夷山的名山秀水,禅云柔雾,孕育了柳永骨子里的似水柔情。就在上梅乡白水村,柳永吸天地之精华,受祖上才情遗传,俊秀风雅,少时就有“金鹅峰下一枝笔”的美称。

  柳永的祖父柳崇冈儒学而闻名,父亲柳宜曾任南唐监察御史,入宋后为沂州费县令,后为国子博士、工部侍郎。要顺带插一笔:南唐降臣之后的身份,对柳永太重要了!一则,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唱彻大江南北,尽管当时有“诗庄词媚”的说法,许多文人认为词人不了大雅之堂,只配作“诗余”,但李煜的词写得太好,民间的传唱形成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官方约束 的力量,作为南唐旧臣,受到李煜人格与同作的影响,柳宜每日深怀感情地默颂其词,耳濡目染,柳永对词的兴趣为他日后的成就作了很好的铺垫;再则,既是降臣,自然战战兢兢,谨小慎微,这又无形中促成了柳永性格中柔软婉约的部分。于是,柳永一生波澜壮阔的词的激流,以哀怨、千回百转、晶莹剔透的眼泪为源头,开始了它的流淌。

  父亲柳宜被皇帝派去治理水灾后。继续影响他的,是他的母亲和两个哥哥。在一种相对自由的环境中,柳永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民间,接触词,渐渐地,他在词曲上的兴趣与天赋展露无遗,在填词度曲上,他开始小有名气。

  此时的柳永春风得意。正是江南一翩翩佳公子,无忧乐少年。他人生的画卷刚刚展开,就以极绚丽夺目的方式表现着上天对他的眷顾。

  三

  历史上曾有个孟浩然,因为太想当官了,见了皇帝一紧张,反而吟出无意功名的诗句。从而与功名绝缘。得了个“孟布衣”的美誉;柳永呢,只是一时兴起,用他最拿手的词写了一首对科举发牢骚的词,便惹恼了当权者,赢得了个“白衣卿相”与“奉旨填词柳三变”的雅号。他在《鹤冲天》中写道:

  黄金榜上,偶失龙头望,明代暂遗贤,如何向?未遂风云便,争不恣狂荡?何须论得丧?才子词人,自是白衣卿相

  烟花巷陌,依约丹青屏障。幸有意中人,堪寻访。且恁偎红依翠,风流事,平生畅。青春都一饷。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。

  也许柳永本就看透了科举,想想当年视金榜题名如探囊取物,结果却名落孙山,他也只是淡然一笑:“富贵岂由人?时会高志须酬”,那时还是何等的自信与豪情!不想五年后再度榜上无名,经历了人事的他,应该是真的看清了那个名利场吧,否则,即使有牢骚,他也不至于发出将“浮名”换了“浅斟低唱”的感叹啊!他敢想,也敢说,当然,更重要的是他对“浮名”发自内心的轻鄙。

  这种轻鄙自然会触怒以“浮名”来换得崇拜与敬仰,换得俯首贴耳的臣子的统治者。是啊,既然你敢标榜自己是“异类”,我就成全你!等到第三次应试,柳永已经顺利过关,等皇帝圈点放榜时,对老账记忆犹新的宋仁宗说:“且去浅斟低唱,何要浮名?”皇帝是绝容不了文人的骄傲与张狂的,更何况,那些才名远不及柳永的御用文人害怕失宠而挟嫌进行的诋毁!

  柳永自嘲地一笑,封了自己一个“官职”――“奉旨填词柳三变”。想想,那是一个等级何等森严的时代!读书人除了科举再无出路,有的人读一辈子书就只为能博取个功名,而柳永呢,面对皇帝的冷遇,他没有痛哭流涕,磕头求饶,也没有太多的怅惘失意,他只是笑笑,然后,果断地掉头转向民间,从此,百姓有了自己的闻

  人,青楼女子有了体己的情人。若不是有真正的洞透,若没有足够的坚定,他走不到后面的辉煌,

  风华正茂的柳永与京城的高贵潇洒作别,潜身聚心融入市井,以风流倜傥的形象站立在百姓生活的第一线一从此,出人烟花柳巷而不沉沦,沉缅秦楼楚馆而不腐化,视落魄文人为知己,以烟花女子为情人,民间创作成了主流,卖词为生成了主业。柳永被主流文化所遗弃,但他却赢得了下层人民的青睐,“凡有井水饮处,皆歌柳词”,其影响之大,范嗣之广,在当朝可说无人能及。可以这么说,如果没有柳永,宋词的春天会推迟很久才能到来。误功名成就了填词,填词又误了功名,这种循环,最终使柳永因词而成就了不朽。

  柳永的与众不同处还在于他对青楼女子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爱护。当时,很多达官贵人、文人墨客家中都蓄养着歌妓,但是大家却只把目光投到柳永的身上,只把他推到了道德的审判台前,究其原因只有一个:柳永乐于为那些女子写词,让她们传唱,其他人,玩是一回事,但绝不把她们都当作真正平等的“人”看待,而将她们写到词里去。无疑,这又是柳永离经叛道的“罪证”!

  柳永离不开她们,没有她们,就没有后代人口中传颂的柳永词。在精神世界里,柳永与她们的遭遇本质上相同,同为天涯沦落人,使他与她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;在艺术世界里,他精通音律,为她们创作绝妙好词,她们又用美丽的歌喉演绎,为之增色;在物质世界里,他与她们相依为命,聊以度日。是柳永成全了她们,使她们因唱他的词而红遍各地;她们最终也成全了柳永,使他庄严地活了下来,虽然困窘,却并没有失去生活的热情,他不浪迹江湖,也不归隐山林,他活得寂寞,同时也活得热闹。他的活,最终使他留下了无数令历史闪烁光华的好同!

  四

  南宋俞文豹在《吹剑续录》中记载:东坡在玉堂,有幕士善讴,因问:“我词比柳词何如?”对曰:“柳郎中词,只好十七八女孩儿,执红牙板,唱‘杨柳岸晓风残月’:学士词须关西大汉,执铁板唱‘大江东去’。”公为之绝倒。连苏东坡都羡慕他的名声,足可见其影响之大了。

  据传,柳永的才不仅引得一代词主苏东坡有竞雄之心,而且也引得金主完颜亮起了“投鞭渡江”之志。那么,不妨来看看完颜亮看到的这首著名的《望海潮》。

  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。参差十万人家。云树绕堤沙,怒涛卷霜雪,天堑无涯。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竞豪奢。

  重湖叠巘清嘉。有三秋桂子。十里荷花。羌管弄晴,菱歌泛夜,嬉嬉钓叟莲娃。千骑拥高牙。乘醉听萧鼓。吟赏烟霞。异日图将好景,归去风池夸。

  柳永去世一百多年后,此词流传至江北,金主完颜亮闻歌“欣然有慕于‘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’,遂起投鞭渡江之志”。他还派画士混入使者队中,临摹杭州胜景回朝,在画上题诗一首:“万里车书一混同,江南岂有别疆封?提兵百万西湖侧,立马关山第一峰!”

  极少涉足政治的柳永,就因一首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词,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。不管这传言是否属实,能证明的,至少有柳永词的艺术成就之高。

  自古以来,很少有帝王不爱才的,柳永才名如此之高,即使是在当时,宋仁宗也绝没有不知不爱的道理,那么,到底是什么使他对柳永那么决绝呢?据传(仍然是据传,由此可见柳永在民间和正史家眼里的位置),宋仁宗对于柳永的不能容纳,不仅因为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们对他“不道德”生活的深恶痛绝的诋毁,还因为一个女子,一个被仁宗看上了,但却深深爱着柳永的青楼绝色女子谢玉英。真是荒唐啊,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欲,就利用强权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对待他的臣民!古今中外,还有多少幕这样荒唐的闹剧正在上演?!当然,如果柳永从了他,也许便能升官发财,尽享荣华富贵,偏偏柳永平生最重的便是“情”,面对那样无耻的要求,他严辞拒绝,这个平日柔弱的男人,此时却显出了顶天立地的伟岸。好在还有一个通情达理的太后,使柳永得以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。逃过一劫后的柳永,对名利场更加看透,他甚至不屑于与那些臭男人为伍,他更加清醒地投入青楼的群体,为她们吟咏,咏出了《雨霖铃》这样的绝响!

  五

  是柳永胸无大志吗?不是。他虽然写尽了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缠绵悱恻,但他绝不少悲天悯人的情怀,《八声甘州》便是明证。

  “对潇潇暮雨洒江天,一番洗清秋。渐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是处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。唯有长江水,无语东流。

  不忍登高临远,望故乡渺邈,归思难收。叹来年踪迹,何事苦淹留?想佳人,妆楼颙望,误几回,天际识归舟。争知我,倚阑干处,正恁凝愁。”

  这词里的愁,已全然不是男女之愁了,取而代之的是家国之忧思。他也想去忧心国家啊,可是,国家给了他这样的机会吗?没有。后来,柳永先失爱妻、知音倩娘,后失至爱女子谢玉英,他真正一无所有了。痛苦如影随形,直到他不名一文,寂寂死去。

  然而,盛世的弃儿最终却成了万代的宠儿,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?

  柳永把只供贵族士大夫阶层宴饮享乐的词平民化,使其深入文人与市井中,并在全国流行。可以说,没有柳永,宋词文化根本不可能与唐诗相媲美。这个站在宋词发展的起点上的巨擘,以他异类的目光与生活方式,最终借词的形式延续了他的生命。但愿人们在欣赏他的词时,能透过词底的缠绵,看到他人格的星星光亮,在各人的内心,使真理燃成燎原之势。

  那么,柳永也许不再有“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”的辛酸了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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